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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サヨン（莎韻）の鐘

初夏的夜裡開始螢火蟲熱潮，他帶一群電腦公司的年輕人在蝴蝶園賞螢。
年輕人下班後匆匆從公司趕來，嘴裡還留著飯粒，有單身，有成對的，也有趕回家裡把小孩帶來的，螢火蟲熱潮嘛。
夜的園裡有樹，有溪，有池，樹上有酣睡的泡沫蟬，濕濕的地上有日本樹蛙，小溪裡有蝦，池裡有彩色鯉魚光影，夜間觀察總帶給科技人無數驚奇。
螢火蟲在樹叢飛舞，他們圍著他，追問許多螢火蟲的生態、構造、生活史。他捧起一兩隻螢火蟲，大家圍著七嘴八舌，研究螢火蟲發光原理，求偶習慣，光害和化學噴液影響等等。
他發現也許有幾個人已聽過多次螢火蟲解說，因為這幾年觀螢活動很頻繁的緣故，賞螢熱潮嘛。
他想，也許有其他的方式看螢火蟲。
「其實，螢火蟲可以這麼近研究雖然很好。」他對一個最熱心提問的product manager (稱PM，產品經理，電腦公司裡活動力較強的一種職位）說，「但我們也許可以試試別的方式。」
「喔，有別的方式可以試，這個一定要讓我們PM知道一下，他這個月業績需要加強。」有人起鬨，同事間大笑。那個PM搔搔頭。

手指比著嘴，噓，不要出聲的手勢。
他停止說話，所有人逐漸安靜下來。
他把籠在手心的螢火蟲放開，一絲微弱的光芒輕輕浮起。
「有人聽過蜘蛛織網的聲音嗎？」他問。
大家面面相覷，臉上，怎麼可能？的表情。
「蜘蛛織網會發出聲音嗎？」那個PM小聲問，「我以為蜘蛛做事都很謹慎的。」一陣哄然笑聲。
「解說員有聽到嗎？」一個戴牙套穿著時髦女生反過來問。
他搖搖頭，
「銀腹蜘蛛織網，剛開始還好，看著一個很規律的事情慢慢進行著，你很仔細地看，凝神看著，看著，過了一小時，也許兩小時，你的耳朵會開始癢起來，你也許會開始說服自己，你一定聽到了什麼絮絮唆嗦的聲音，而那就是---」
「織網的聲音？」牙套妹小聲回應。
「有，我有經驗，」PM舉手，「有一次我盯著生產線，兩個小時後，我真的聽到有些晶片在怪叫。」又一陣笑聲。
「對，」他說，「晶片偷偷告訴你，產品業績又下滑了。」
「解說員你好好笑。」戴牙套女生笑著，轉頭看男友，那個男的不知為何嘴巴總是開開的。

他再度比出，噓，的手勢。
讓我們安靜。
他們站在魚池邊，池裡有些動靜。他請家長小心孩子不要跌倒水裡。
他遙指魚池對岸，一片連續的，夜裡黑暗樹叢的景象。
請大家把目光越過魚池，凝視魚池沿岸的樹叢。
靜靜的。
他慢慢解說，
不知為何，隔著一片水域，你無法越過，只能遙望，無法插手，只好放下一切看著。
你瞇起眼，看了許久，然後你看到在對岸的樹叢，有點遙遠卻不又是很遠之處，飄流一點又一點細細的光芒，有如你抬頭仰望黑夜的天空時，在天際線看到銀河的影子。可是你看到的不是真的銀河，你真的看到了因為無數漂流的星光而使得整條銀河動起來的景象，你看到對岸的螢火蟲，看到了大自然生動的樂譜。

興奮，使大夥安靜下來，陷入沉默。
觀者在沉默中觀看，在觀看中失去了聲音，在失去中又獲得另外的聲音。
循環不已，原來這就是，螢火蟲祭。
原來是這樣，原來是這樣的。
距離產生美感。
他把解說用的螢光筆收進口袋。
「曾經這樣坐著遙望著一群飛舞的螢火蟲，一連串漂流的音符，使得一個老太太，」他清清喉嚨，「一位可敬的八十歲老太太，不知不覺地，放下平素的固執，放下老人的矜持，在夜空下，她開始不停，連續的，唱了很久很久，留存在老太太腦海裡所有還記得的，無法忘懷的  サヨン（莎韻）の鐘。」
他吸一口氣，夜裡的空氣十分清甜。

我們偶而需要些許距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