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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惠,老叔找到了,這張夾在『記憶抽屜』相簿裡的照片
1987.12..26,二十四年前拍的,相紙邊緣都水漬糊掉了,我小心拉開相簿膠膜抽出來端詳,那個滿臉淚痕伸手想抓老叔相機的小女孩

那時老叔退伍,簽證下來,包袱款了款要去日本留學。那天沒有意外,你雖然已長大不像幼時離開基隆阿媽家就大哭拉扯,送機時,你仍然露出非常傷心的表情,伸手抓老叔相機鏡頭不給拍(也算一種拉扯吧)
我還是走了,感情豐富的你繼續長大,求學,長大,求學,長大,直到遇『允』執厥『中』的日子,你終於結婚,對了,今天是你首度的母親節

我回家找尋發黃的照片,快速回轉到你出生那一天,我們衝到台大醫院看你,真難以相信,當年小貝比如今開始撫育新一代,更令人驚呼的是,再幾月你們也要上機赴美了
今天我抱著小渥,數年後你們取得博士學位回來,他將叫我grand uncle,希望他也可以看到阿祖仍然健在等著抱他--- ---那時不能抱了,五歲的阿渥應該會像外國紳士伸出手要和阿祖握手,「How are you, grand grandma ?」
但也未必這樣,世事難料,到那時說不定---  這也是為何上機總讓人躑躅不安

現在的人大概很少到店裡洗照片,印著『記憶抽屜』字樣的簡單型小相簿
記得有一回幾個朋友聊起,假設他家裡失火,大家都逃出來了,如果他可以衝進火場搶救一樣東西會是什麼?一個說當然是黃金珠寶能搶回多少算多少,另一人卻說奇怪的答案,他說他要搶救相簿。大家忽然沈默了(搶救相簿,是不是頭殼壞了?)
 
「搶救相簿很奇怪嗎?」那人說,「失去回憶我活不下去。」


老叔留學時過著清苦的日子。嬸在東京大飯店打工,老叔白天去病院上課,晚上準備國家執照考試,念書到深夜,胃就開始快樂了起來,為什麼呢?
因為上晚班的嬸回來了,帶回東京大飯店的『菜尾』。那個居住陋巷的日子,半夜裡吃著大飯店的烤鴿,鴨鬆,飯後再來一小碗東京大飯店名點「櫻桃杏仁豆腐甜湯」,現在想來都還會流口水。(什麼,菜尾不衛生?唉,這您就不懂了,菜尾最好吃!)

 還沒考上執照的日子很窮,沒有執照就無法到診所上班,可是年輕人就是這樣好,住在沒廁所沒浴室的地方卻不覺有何不慣
 一個偶然的週日,東京天氣超晴朗,窮學生無事可做,我記得把抽屜拉開,清出裡面所有的硬幣,就興高采烈兩人出門了
 兩人拿著僅有的一千日圓硬幣,仔細算算,花了伍佰圓電車錢到新宿御苑,夕陽影子和鴿子在公園跳舞,我們搭津津電車(馬路上鋪路軌的電車)到「西日暮里」老街,下車剛好碰到祭典遊行,一路上都是好吃的攤子,我們慎重買了三百圓的一串糯米丸子,邊走邊吃,然後才想到只剩兩百圓不夠兩人回家的電車錢,就索性走路回家了。

就走路回家了,走了四小時

年輕真好。

為什麼年輕的窮日子這麼值得回憶?不知道,記憶抽屜往往沒有答案,只有記憶
但過去的日子就是這樣了,會有無窮可能的是未來。所以還是要出國看看,讓未來的記憶抽屜塞滿,這也就是為什麼機場道別興奮而傷感。
grand uncle和grand grandma都只能檢視記憶抽屜了,所以允中不要再學存在主義者說現在不拍照沒關係,只要記得當下存在感即可,聽老叔的話,勇敢出國,勇敢長大,但是要不停拍照

 因為到了另一個二十四年之後,你們會知道,抽屜裡留著幾張老照片真好

 因為到了最後,就那幾張老照片了
 

 



 



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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