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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.4.15 雙峰山
他的右手臂很痠，他想，少年的手應更痠。
他們已進入林中道路，一路上，兩人緊緊牽著手，十分吃力。
早上8:30， 他們兩人單獨從雙峰山另一側登山口出發。
寂靜的山道上，只有他們兩人。
他指著一塊石頭說，「你坐這裡吧。」從背包拿出一瓶水，「你有帶水嗎？」
「我媽媽有給我準備麵包和水，」少年坐下，打開背包給他看，「我們走多遠了？」
「還早呢，」他說，「喝點水吧，我們休息一下。」
還早呢，他想，他們離登山口才走了一小段。
但是對於不良於行的少年而言，這已經是很遙遠的路程。
一般人輕鬆的健行，少年要費盡全身力氣，還要擔心隨時可能跌倒。
少年的腳有如兩根彎曲的筷子，每一步都要十分小心，因為他扭曲身體毫無重心可言。
一般人輕易跨過的橫溝，少年必須猶豫長久。
這是少年的宿命，必須認清的事實。
他緊抓少年的手，讓自己身體成為少年的重心。
他教少年善用登山杖找尋地上的支點。
「u爸，這裡比山峰小徑困難一百倍。」少年抬頭，看著微濕的山道。
「是嗎？」他笑笑，「已經帶你走學校後面的雙峰小徑很多次，所以你比較習慣吧？」
「是真的啦，學校老師們也說雙峰山這條路很難呢。」少年說。
他回頭看少年，又抬起頭，眺望陰鬱的筆筒樹林道。
少年的雙腿不良於行。
「小時候我媽帶我看醫生，也開過刀。」少年說。
「手術會痛嗎？」他問。少年說，忘了。
「我們走一段就好，」他告訴少年，「我之前有標記了幾個可能的相會點，我們可以在任何一個點等他們。」
「我們班都已經出發了嗎？」少年問。
「應該吧。」他看手機上的時鐘，「但是他們要走另外一個登山口，還蠻遠的。」
「等到我們走到半路，就可以遠遠聽到他們的聲音。」他繼續說。低頭再看手機，注意到在山裡無法收到訊號。
一隻大冠鷲從山頭飛過，發出悠長的鳴聲。
「u爸，畢業後我要唸實踐國中。」
「很好啊，聽說那個學校很讚。」他說，「你會想念雙峰國小嗎？」
「應該會吧，」少年說，「我會想念黃娥姊姊，宗澤老師，還有李主任。」
「雙峰真的很好，」他點點頭，一面指著林中如鳥聲的絲文豪氏蛙鳴給少年，「這個學校的每個老師都安靜而優雅。」
「什麼是安靜而優雅？」
「就是說，」他停一下，找尋小六生聽得懂的詞彙，還是放棄了，「就是，很好啦。」
聽到樹林中的溪水聲，他們到達他事先標記的休息點。
他發現天空似乎開始下起雨，但是在樹林中沒感覺，細雨都被樹葉擋住。
「我們什麼時候會和他們相會？」少年問。
「不知道，」他聳聳肩，「要看你們這一屆雙峰畢業班的體力，也許他們會在繩索攀岩的峭壁那裡花很多時間。」
少年垂下眼皮，默不作聲。
攀岩對少年而言是絕對不可能的事，這也是為什麼兩人必須從另一個登山口前走的原因。
少年的身體狀況不能跟雙峰畢業班一起爬上雙峰山，只因不想放棄，燕婷老師便想出讓少年從終點登山口提早出發，走後段山道，然後跟同學們在半途相會的主意。
是很好的主意，只是一路要有人陪。
「你看！」他叫起來，「落滿一地的桐花，好漂亮！嘿，我們是這一屆最先看到雙峰山道桐花的雙人組啦。」
少年笑了，他們一起抬頭找尋那株高大桐樹。
「走吧，」他牽著少年的手，「我們慢慢走。」
「u爸，」少年興奮歡呼，「我有爬雙峰山！我可以畢業了！」
細雨開始飄落衣服，他不擔心，他知道少年也不怕。
他從口袋拿出小錄影機，反轉螢幕，記錄兩人的壯舉。
他和少年的身影，慢慢地，隱沒山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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